思想上之錯誤之根原
我們都是人。仍我們大都皆非真實存在的人。人並非一經存在,即已為一真實的存在。人之存在中,實夾雜無數虛妄或虛幻的成份。人要成為一真實的存在,須經過一真實化之歷程。此真實化的歷程,有種種次第。
我們說,人存在並非即是一真實的存在,首因我們不能把人之存在,只視作一自然的存在。人亦不只是一歷史上的存在。對自然的存在,我們或可以說,只要它存在,它便是一真實的存在,其內部可不涵虛妄或虛幻的成份。山存在,山便真實的存在。水存在,水便真實的存在。以至草長花開,鳥飛獸走,都可說是既如此存在了,便真實的如此存在了。而且亦可說,在宇宙的歷史中,曾有如此如此之山水花草鳥獸之存在了。但是我們卻不能說,人存在了,人之活動存在了,便如自然物一般,成為一真實之存在。我們亦不能只就歷史的眼光去說:只要右某一人及其活動存在過,在宇宙與人類歷史中,總是曾右某人與某某活動存在過,因而入之存在,人之活動,無有不是真實的。
人與其活動之所以不能說一存在即為真實存在,是因人之存在與其活動之內部,可涵右虛妄或虛幻之成份。此最直接的理由,是人右思想。人有思想,是人的尊嚴的根原,但同時亦是人之存在中右虛妄或虛幻成份的根原。大家都知道,人因右思想,故可了解自然界與人類社會中的真理。但是亦岡人有思想,于是人有思想之錯誤。人有思想之錯誤時,人可以把花視為草,鳥視為獸,這即是把存在的靦為不存在,不存在的視為存在。在此須知,我們不僅是把不存在者,加于客觀存在者之上,而淆亂了客觀的存在;而是我們之思想本身中,包含了錯誤。當我們思想中包含錯誤時,似乎我們町說此錯誤的思想,仍是存在的,因此錯誤的思想,至少是存在於我個人之思想史中。但這種說法,是在我有了錯誤的思想之後,再立於此錯誤的思想之外,以回溯此錯誤的思想,而視此思想為一歷史上的存在的話,而不是直就此錯誤的思想之本身,來看此錯誤的思想的話。我們如果轉回頭來,直就錯誤的思想本身,來看此錯誤的思想,我們仍必須就其包含錯誤,而說其中有一虛妄或虛幻的成份。
錯誤的思想之本身,所以包含虛妄或虛幻的成份,是因錯誤的思想,並不能自保持其自己之存在,其一度存在,乃向其以後之不再存在而趨。當我們自覺一思想錯誤時,我們乃先自覺其存在,而繼自覺其不當存在,求使之不存在;而以自覺其不再存在,完成我們最初之對其存在之自覺。因而此錯誤的思想,雖一度存在,而非真實存在。其存在本身,即涵一將不存在,可不存在之意義,亦即涵一虛妄或虛幻之成份。這個道理,並不難理解。而涵虛妄成份的存在之通性,亦可由其存在而不能穩定,或其存在而將終歸于不再存在處說。
人有包含錯誤的思想,其中涵虛妄虛幻之成份,而思想是構成人之存在之一主要活動。此亦即人之存、在本身與入之活動中,叮包涵虛妄或虛幻成份之一最直接的證明。此處我們萬小能由人之有錯誤的思想,是人之思想史中的事實,是一歷史上的有在,去否認人與其活動中,包涵虛妄或虛幻的成份。
我們不僅不能從人所有之一切活動,皆是歷史上的存在的觀點,去否定人之存在中之虛妄成份。而且我們還要說,人之存在中之所以有虛妄戍份之根嚎,亦即在人之存在之為具歷史性的存在。人之為具歷史性的存在,是人之尊嚴的根原,而亦是人之存在中含虛妄成份的根原。
何以入之為具歷史性的存在,會成為其存在含虛妄威份的根原?,我們可說,人之思想所以會犯錯誤,即由人之把其過去的生命歷史中,所經驗了解的東西,移用至現在。人以花為草,即由其生命歷史中,曾先兒過草或想過草,遂移用共對草的觀念,以觀花。人以鳥為獸,即由其生命歷史中,先見過獸,或想過獸,遂栘用其對獸之觀念以觀念。人如果無生命歷史,或有生命歷史而不能重視或自覺其生命歷史中之一切,則一切思想的錯誤,將不可能。人對一切當前所經驗者,便皆可如其所如而直覺之,另不加任何解釋。此中亦即可無任何虛妄的戍份。然而由人之為歷史性的存在,而又能思想,則人不能莫有錯誤,而其存在中不能莫有虛妄的成份。
人之所以能把對過去經驗中的東西之觀念,移用來解釋現在所經驗,可說由于人之現在心,能把過去經驗中之觀念,自其原存在之系統小游離,而拉至現在;辦町說由於人過去心中之此觀念,自能自其原存在之系統巾,超拔脫而出,以躍至現在。此同是根據於人之心靈與其觀念之具一內在的自己超越性。此超越性,是人之尊嚴的更深的根原之所在,但在此一意義中,亦是入之思想會錯誤,人之存在中會包含虛幻成份之根原所在。